原文发布于我的 qzone,仅以此纪念我逝去的晓霞。
我们中学时代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堂课结束了。虽然前面仍有漫长而艰难的考试,但是中学的课程再也没有了, 往后将是讲座、讨论会、或参加就某一问题的学术研究,全是成年人的字眼。
热尼娅·鲁米扬采娃朝教室里探了探头:
谢廖沙,打扰你一会儿行吗?
我走到走廊里。在这不寻常的日子里,热尼娅也显得与往常不太一样了。她的衣着象往常一样有些古怪:
- 那条去年就显小了的连衣裙,短得遮不住膝盖
- 外面套着一件瘦小得连胸前都扣不拢的毛衣,里面衬着洗旧了的白绸衫
- 脚穿一双圆头平底童皮鞋——这身打扮象是从她妹妹那儿拿来的
- 她那头浓密的淡灰色的柔发虽用许多发卡和小梳子勉强别住,但还是散落了下来,遮住了她的前额和面颊
- 而且有一缕额发时常垂落到她那短小的鼻子上,总惹得她气恼地把它撩开
与往常不同的是,她面颊上泛出一层淡淡的红晕,那双忽而严肃正经、忽而漫不经心的灰色大眼睛里,闪耀着生气勃勃、亲切动人的光芒。
谢廖沙,我有句话想跟你说:咱们俩十年以后再见面吧?
热尼娅从来不开玩笑,所以我也一本正经地问:
为什么?
因为我想知道,你将来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。
热尼娅把那缕垂在短鼻子上的头发甩开
知道吗,这几年来,我一直很喜欢你。
热尼娅,你为什么早不对我说呢?我问。
早说有什么用?当时你那么喜欢尼娜!
我顿时感到,一种莫名的沮丧和忧悒袭上心头,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。
那我们何时何地再见面呢? 我又问。
十年以后的五月二十九日,晚上八点。在大剧院正中的两根圆柱之间。
要是那儿的圆柱配不成双怎么办?
那儿只有八根圆柱,谢廖扎……到那时,我就是一个著名的天文学家。
她又郑重、自豪、十分自信地补充了一句:
如果我变化很大,你就凭报上登出的照片来认我吧。
那时候,我也会成名。
刚说到这儿,我倏地停住了——我根本没想过,将来我会在哪个领域成名,甚至连报考哪个系我还没决定呢。
不管怎么说,我一定开着自己的小汽车去……。
这个回答实在可笑,然而我却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。
好极了,热尼娅笑了,那你就开着带我去满城兜风……
光阴荏苒,转瞬已过多年。 一九四四年夏,我住在野战医院,从收音机里听到了授予空军少校热尼娅·鲁米扬采娃苏联英雄称号的命令。
生活的道路不断向前伸展。有时我会蓦地想到我们约定的那件事,尤其是在约期临近的几天里,我有一种强烈的忧悒和不安压在心头,仿佛我熬过的所有岁月,都是为了这次约会。
我没有成名,没能兑现向热尼娅许下的诺言,但是还有一点我没有失信:
我在一堆缴获的汽车当中,以廉价买了一部旧奥佩尔。我换上一套簇新的衣服,开着奥佩尔向大剧院驶去。
假如那次真的能见到热尼娅,我就会对她这么说,我经过无数次的彷徨,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,
我把汽车停在街心花园旁边,向卖花女人买了一束铃兰,朝大剧院正中央的两根圆柱走去。那儿果真有八根柱子。 我在那儿伫立片刻,把铃兰献给了一位脚穿运动鞋,身材纤瘦的灰眼睛姑娘,然后驱车回家去了。
我真想让时光在霎那间停止流逝,让我回顾一下那逝去的年华和我自己,让我看一眼那身穿短连衣裙、外套绒衫的少女;
找回那颗蒙昧无知的少年的心,这颗心曾轻易地错过了决定命运的时刻,轻易的错过了我一生中本来可以获得的欢乐和幸福-----致晓霞